第1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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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1日，周日。2016-2017賽季英超最後一輪，十場比賽將會同時開打。
事實上，除了聯賽冠軍懸念，歐冠席位懸念，還有本賽季的保級懸念也依舊沒有揭曉。而除了伯恩利已經確定降級之外，還有多達五支球隊有降級的危險。
幾個小時後之後，有球隊會開香檳慶祝這個美好的賽季，但也有球隊將不得不面對這個令人失望的賽季。
西倫敦，天氣晴。
已經三周沒有主場比賽了。當QPR的球迷再次回到洛夫圖斯路球場，除了激動和企盼，還帶著一些傷感。這不僅僅是這個賽季的最後一場主場比賽，也將是這個有著一百多年歷史的球場的告別戰。女王公園巡游者足球俱樂部從1917年開始使用這片球場，直至今日，已經過去整整一百年。
這將會是一場難以告別的比賽。
賽前，俱樂部官方主持人布魯斯-布朗在主看臺的邊線附近采訪了兩位球隊名宿。一位是現在擔任QPR足球總監的萊斯-費迪南德，另一位是羅德尼-馬什。兩位名宿都對這片球場進行了一些關於自己的美好回憶，表示會想念這裏，但也對新主場和下個賽季進行了憧憬。
除此之外，俱樂部還請到了一位特殊的球迷。
這位球迷是QPR俱樂部能找到的活著的沒有錯過主場比賽最少的人，也是在洛夫圖斯路看過球最多的球迷。
他的名字叫湯姆-理查森。今年已經九十歲，從他六歲第一次被父親帶進這片球場，他只錯過13場主場比賽。俱樂部給他頒發了一個紀念獎杯，並贈送了他派崔克-安柏的簽名球衣和下賽季的季票。
全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盡管座位還沒有完全坐滿。
湯姆-理查森看上去精神很好，身板只是稍有點佝僂，他布滿老年斑的手握著話筒微微顫抖著，語速不快，但聽起來相當有力：“對於我來說，真的很傷感，這裏就像我的家一樣。我那已經去世的妻子曾在生前笑著讓我滾到這片球場來睡，我現在想，如果可以的話，我的確樂意如此，我是說死後。不過，我覺得我還能活上幾年，要不然我肯定會讓我的孫子把我的骨灰撒在這片草皮上。噢，當然得俱樂部同意。”
布魯斯連忙接道：“俱樂部肯定不會不同意，只不過，你看上去非常健康，恐怕沒有這個機會。”
洛夫圖斯路球場會在今年年底拆除，之後這裏將會建新公寓。
湯姆-理查森哈哈笑著，像個孩童，“這個賽季真棒，不誇張地說，是我經歷的最棒的賽季。我愛這家俱樂部，我也非常喜歡現在的主帥克裏斯汀。噢，還有，千萬不要賣掉派崔克。反正別在我活著的時候賣掉。”
現場響起一陣掌聲和笑聲，以及附和聲，“He is damn right！(他他媽的說的太對了)”
最後，俱樂部還贈送了一塊洛夫圖斯路球場的草皮給湯姆-理查森。他的手有些顫抖，而且拿不下，旁邊一個小男孩兒跑過去幫他拿著，滿臉微笑。小男孩兒並不傷感，於他而言，如果他也是QPR的擁躉的話，他的足球記憶會從新女王公園球場開始。
內森尼爾和托尼站在高處的包廂裏喝著香檳看著這一幕。
“那應該是他的重孫子。我得說我有點感動。”美國人感慨道。
“我也是。13場？我的天，他這輩子沒離開過倫敦吧。”托尼有些難以置信地搖頭。他又看了看表，球員們馬上就會出來熱身了。
“誰知道呢。”內森尼爾笑了一聲，“說實話，我開始對俱樂部有興趣的時候絕對沒有想到這個賽季會如此神奇。我們居然在最後一輪保有拿到第四的可能。”
“像中了樂/透大獎吧？”
“對我來說，更像是追求到了一個漂亮的姑娘，但沒想到該死的她在床上居然那麽棒……”
馬來西亞人聽了哈哈大笑，其他幾位在包廂裏的家夥也都大笑起來。
內森尼爾聳著肩：“或許我該說就像繼承家產，沒想到老家夥比想象中還要有錢。”他說完回了下頭，包廂的門沒有關，他看到了一個漂亮姑娘。但已經從球場上來的萊斯的身影晃了一下，他再去看，那個姑娘已經不見了，像是幻覺。
****
熱身時間差不多到了，球員們陸陸續續起身往更衣室外走。
提姆還在跟陸靈簡要說一些他剛剛想到的可能在比賽中會發生的事情，陸靈點著頭，眼睛不忘觀察球員們的神情和身體狀態。
無論從面部表情還是肢體語言來看，他們應該跟自己一樣，對於這場比賽是很慎重的。陸靈思考著，目光最後落在了掛著7號球衣更衣櫃的座位上。
派崔克綁好鞋帶站了起來，他一擡頭，緹娜正望著他，他略略有些疑惑，投過去詢問的目光，她只是搖頭笑了笑。
他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萊昂過來搭著他的肩，兩人準備出去。伊恩和子翔他們已經出去了。
他路過她的身邊，忽然想起什麽來。
“緹娜——”
陸靈不止一次跟派崔克說過，嚴肅場合，比如賽前的更衣室裏，最好叫老板。但這家夥總是忘記。
提姆差不多說完了，他看派崔克像有話要說，他轉過身，跟還在等派崔克的萊昂一起走出了更衣室。
賽前熱身，主教練一般不會去球場裏，但是助理教練和一線隊教練、守門員教練經常會跟著一起。
“怎麽了？”陸靈問。更衣室裏幾乎沒什麽人了，她也懶得更正他。
派崔克一邊把手鏈解下來一邊遞了過去，“能請你幫我放到我的保險箱裏嗎？謝謝。”他放到她的手心裏轉身就走。
“嘿，密碼。”陸靈喊道。
派崔克回了下頭，笑著，盯著她，輕聲說：“1-7-1-8.”
陸靈微微一楞。他已經不見人影。
1718.
她低頭看著手鏈，抿著嘴笑了一下。那是他和她的生日日期。
****
斯托克城不是一個強勁的對手，但是他們還沒有完全脫離降級風險。好在問題不大，後面的球隊只要不全勝，斯托克城輸球也能保級。
或許陸靈應該覺得慶幸，如果面對的是一支為了保級拼命的球隊，那大概不會比對陣一支強隊容易。可惜的是，最大的爭四競爭對手切爾西本輪的對手水晶宮已經保級成功。
陸靈覺得自己很難指望孔蒂輸給帕杜。
目前的形勢，其實很簡單。QPR和切爾西同積66分，QPR的凈勝球比切爾西少一個，進球數少三個。也就是說，QPR必須盡可能大比分取勝，要在凈勝球上壓過藍軍，才能進入前四。
盡管她在球員們出去列隊之前再三強調不要去想同時進行的切爾西的比賽，我們只要打好我們自己的比賽就行。但事實上，對於她自己來說，她是不可能不關註切爾西對陣水晶宮的那場比賽的。以及，不僅僅是切爾西的比賽，還有阿森納的。
陸靈照了下鏡子，她看著鏡子裏的姑娘，一瞬間覺得極其陌生。這嚇了她一跳。她沒有時間多想，走出了更衣室。她的情緒似乎在發生變化，球迷們的歌聲歡呼聲越來越近。
她即將走出球員通道。她猛地意識到這是她在這裏的最後一場比賽了。她又想到尼克的那個擁抱。那是他最後一次站在這片球場。噢，不僅如此。那是他們最後一次一起站在這片球場。或許，那是他擁抱她的原因。
這片球場是他的執教生涯開始的地方，也是她的。
她發覺自己難以抑制地激動起來。有種強烈的想要流淚的沖動。她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定了一秒，才繼續前行。
她走出來了。
球迷們給出了本賽季最震耳欲聾的一次歡呼和掌聲。那是給她的。她知道。她很驕傲。但又覺得自己忽然變得很脆弱。她低著頭，輕輕吐出fuck這個詞。她不希望被鏡頭掃到。
今天，不僅球隊高層都在，還來了很多俱樂部名宿，而且大部分一線隊球員和教練的家屬也都來了。不過對於陸靈而言，最重要的是她的父親陸允桂正坐在看臺的某個角落。他現在正在看著她，他會覺得驕傲嗎？
她從未在意過這一點，但她此刻很希望看到陸允桂驕傲的神情。
她往主隊教練席走了兩步才想起有件事還沒做，她連忙轉身，馬克-休斯正朝她走過來。噢，她差點忘記賽前握手。
陸靈和斯托克城的主帥握了握手。寒暄了幾句，一松開手轉身，她幾乎就忘記了他們剛剛的談話內容。
當她坐到教練席上，提姆側了側身，他的臉上有著她熟悉的微笑，但更多的是真誠。
“克裏斯汀，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是一個很重要的時刻。但是我想說你是球隊的主帥。”提姆的觀察力驚人，他發現了她的情緒變化。他瞥了一眼已經開始比賽的球員們，繼續說道：“他們需要你。這也是你整個賽季都在為之奮鬥的，不是嗎？”
“謝謝你，提姆，別擔心，我很好。”陸靈沖他笑了一下。
提姆還不夠了解她。她並非一個厲害的情緒管理者，但她絕對是一個職業的主教練。即使他不說這番話，她也會逼迫自己把所有註意力放在比賽上。不過她還是很感謝他。
她站了起來，走到了邊線附近。
當她站到那裏，她看到了洛夫圖斯路上打出的標語：“We will never et.”（我們永不會忘卻）
今天看臺上的主場球迷著裝極其統一，幾乎全都穿上了藍白色的主場球衣。而他們的手裏揮舞著藍白色的圍巾。這是百年洛夫圖斯路最後的盛景。
全場響起了振聾發聵的歌聲。
他們在唱：“克裏斯汀的藍白軍團！”
這歌聲好像冷兵器時代戰鬥時的擂鼓聲。
****
隊長內德姆-奧諾哈經過短暫休息後傷愈，訓練課上的狀態不錯，本場比賽覆出。這樣，QPR在門薩缺陣的情況下總算還是有一對能用的中衛組合。
派崔克這場比賽進入了首發名單，他和巴爾加斯前一段時間的缺陣對球隊的影響確實太大了。
球迷們開始唱派崔克之歌。
QPR從第一分鐘就發起了猛烈的攻勢，他們投入了大量的進攻人手。斯托克城的防線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集體回撤想要守住禁區。
第8分鐘，約翰在邊路傳中，派崔克在萊昂的掩護下高速前插，左腳把球淩空射入。
QPR由賽季最佳球員首開紀錄，主場1:0領先。
這個進球燃爆全場，當派崔克做出他標志性的慶祝動作時，大部分球迷在看臺上遙相呼應。他有些無奈，但是他知道，在他們知道這個動作的意思之前，他是得習慣這個了。
陸靈和提姆擁抱了一下，她很激動，但是她的身體還是繃得很緊，她依舊覺得緊張。
第27分鐘，QPR門前連續幾次射門，巴爾加斯和派崔克的射門都被人群擋出，但萊昂拿下了亂球，然後把球推進球門下角。
比分變成2:0。
這之後，QPR在主場球迷的吶喊中不斷進攻。但又錯失了幾次機會，派崔克禁區前的推射，萊昂的兩次頭球和巴爾加斯的小角度射門都被年輕的陶工門將巴特蘭拒之門外。
有QPR的球迷在看臺上喊道：“切爾西也是2:0領先，加油啊！”
陸靈沒有回頭，她聽到這個聲音覺得心緒很亂。應該也有球員聽到了。她想，球員們不可能不去想切爾西那邊的比分。她阻攔不了這一點。
她沖場上揮舞著手臂，那是加強進攻的意思。
上半場已經接近結束。
補時階段，伊恩的一腳遠射高出橫梁，隨後主裁吹哨。
中場休息，球員們很明白要做什麽。
進球。進球。
下半場。
QPR在後場只留了兩名中衛和後腰傑克-斯蒂爾，除了兩個邊後衛喻子翔和約翰-奧康納之外，連伊恩也頻頻插上。
斯托克城的球員看上去很難以適應這樣的進攻。
進球再次到來。
第56分鐘，派崔克挑傳到禁區，內森-雷蒙德把球傳到中路，跟上的萊昂腳後跟一磕，把球直接打進，門將巴特蘭猝不及防。
3:0！
陸靈焦急地轉身問提姆，“切爾西的比分？”
提姆說：“還是2:0。”
也就是說，現在兩隊凈勝球相同了，不過，比進球數依然是切爾西進前四。
陸靈的心臟跳動的很快，很快。她覺得真的有可能從身體裏蹦出來。
她沖場上喊話：“進攻！進攻！”
但QPR的球員在一周雙賽之下，似乎有些疲憊了。
比賽過了六十分鐘，高強度的進攻正在減弱，雖然依然在努力制造機會。防守方面，開始有些松散。
第69分鐘，斯托克城的瑞士國腳沙奇裏鬼魅般在邊路出現，利用QPR後場的空當高速帶球。
他內切到禁區弧頂，一腳低射，球鉆入下角！
羅伯特-格林氣惱地捶著地。
而更壞的消息出現了。提姆告訴陸靈，幾乎在同一時間，切爾西也進球了，威廉打進一球。
“Shit！Shit！”
不僅是陸靈，不僅是球員們，全場的球迷都陷入一種焦躁。這樣一來，QPR的形勢就太困難了。切爾西凈勝球是+26，他們則是+24。
看臺上，幾乎每個球迷都緊張地盯著場上情況的同時還一手拿著手機不時瞥上一眼。
現在，QPR不僅要在剩下的二十多分鐘裏盡可能多的進球，而且還得寄希望水晶宮進切爾西的球幫他們一把。
但水晶宮已經成功保級，他們未必有多少戰鬥欲。
反倒是QPR的對手斯托克城這邊開始緊張起來了。後邊的保級對手現在依然保持著全勝的可能，馬克-休斯並沒有命令球員們繼續進攻，但他也不想丟太多球，否則也有凈勝球被超過而降級的危險。
於是，陶工開始死守，想守住這個1:3的比分。
陸靈的藍白軍團，在漫天歌聲中繼續攻擊、攻擊。
終於，在第80分鐘他們收獲了有點幸運的第四個進球。
又是派崔克，他跌跌撞撞地在推搡下帶球，最後一刻把球給出來被擋住，但反倒又回到了他自己的腳下。
派崔克順勢一腳撩射，球打中了橫梁之後往下彈，越過了門線。
他和萊昂都已經梅開二度。
陸靈望著比分牌，4:1，但這還是不夠，還要進兩個。
第90分鐘，派崔克長傳給左路巴爾加斯，智利人傳給喻子翔，QPR的左後衛突入禁區，小角度打門進球。
5:1！
補時只有三分鐘。陸靈嘴裏蹦出好幾個詞匯。
她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死死盯著皮球的走向，她想，還會有一個進球嗎？
巴爾加斯獲得了一個門前機會，但他和派崔克趕到一起了，結果兩人一讓，球被解圍出去。
最後的最後，派崔克一腳遠射，被後衛封堵。萊昂跟上補射……
球滑門而出。
全場哨響。
陸靈把手從口袋裏拿了出來，全是汗水，黏答答的。無力感襲來。
5:1，已經是一個羞辱對手的比分，已經是一場屠殺。他們已經做得很好，她如果露出失望的表情，那對他們是不公平的。她轉過身，陽光灑在她的背影上，她跟馬克-休斯握了握手。
提姆走過來說：“切爾西的比賽還有一分鐘，如果水晶宮能進一個的話，我們就是第四了。”
陸靈木訥地點了下頭。
她又往球場走去。
十一個人，好幾個累趴下了。攝像機在她身邊轉著，她從來沒有這麽討厭過這個東西。
她跟內德姆擁抱了一下，感謝他這個賽季所有的支持，並表示她很滿意他本場比賽的表現。她的聲音不大，球場那麽嘈雜，隊長只是不住地點頭，她覺得，他未必聽清楚了。
她跟內德姆錯開，望到了讓她心顫的一幕。
派特伏身親吻著這片草皮。
要告別了。
然後，她聽到了身後提姆的聲音，看臺上球迷的聲音。他們都在告訴她和球員們一個殘酷的事實：
切爾西那場比賽結束了，水晶宮沒能進球。這樣的話，QPR的凈勝球和切爾西持平，但進球數少一個。
切爾西拿到了聯賽第四。
她整個人釘在了草皮上。再也不能挪動一步。
其實，這場比賽結束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可能會是這個結果。從那一刻起她只能聽天由命。但是當這個事實傳來，她還是覺得沒有做好準備。
沒有任何征兆，她的眼淚流下來了。
根本止不住。她想要停止流淚，她想要控制情緒，但她不僅沒能做到，心底所有的所有的情緒似乎都在這一瞬間迸發了出來。她的淚水越來越多，肩頭開始抖動。
好多臺攝像機這時好像都註意到了她，全都掃了過來。
最先過來的是伊恩，蘇格蘭男孩兒把她抱到懷裏，拍著她的肩膀，他沒有喊她老板，而是叫了她的名字。
“克裏斯汀，一切都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陸靈點著頭，說不出話，只有眼淚還在不停地往下掉。
忽然，伊恩輕輕放開了她，下一刻，她被一個更熟悉的懷抱抱住。
他摸著她的後腦勺，在她耳邊呢喃著她的名字，“緹娜，我的緹娜，會好的，都會好的。”
聽到他的聲音，她不再只是無聲地流淚。
她在他懷裏哭了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哭。
是為了丟掉的歐冠席位？還是因為告別球場的傷感？亦或是緬懷那個曾經在這裏跟她並肩站立但已經失去的愛人？
都是，又或者都不是。
好多球員都過來了，提姆似乎也在旁邊，她把頭埋在派特的懷裏，依舊在哭泣。
她似乎聽到有球迷在為她唱歌。
攝像機過來的時候，派崔克騰出一只手把鏡頭給推開了。不用他說什麽，已經有隊友攔住還想過來的攝像師和攝影師。
陸靈使勁吸了吸鼻子，這真他媽丟臉，但是她的情緒還沒有完全過去。她在派崔克懷裏深呼吸著，一次，兩次……
終於，她擡起了頭。
滿臉都是淚痕，雙眼紅腫，眼眸經過淚水的洗滌，此時異常明亮。
派崔克看著她的眼睛，“緹娜……”
陸靈使勁笑了笑，他的眼睛裏有擔心，也有一點失落，她說：“我沒事了。”
她從他的懷裏出來。
全場球迷響起了熱烈的掌聲。他們又在為她唱歌了。
“克裏斯汀的藍白軍團！”
這才是第一個賽季，她想，才是我的第一個賽季而已。
這片球場，如此美麗，但是要告別了。
而告別是為了重新開始。
****
陸允桂從看臺上下來，原本保安攔住了他，但馬上有一個俱樂部的工作人員說了兩句，保安連忙放行。並沖他微笑說道：“先生，你有個了不起的女兒。你肯定為她驕傲。”他說，“是的，謝謝你，我很驕傲。”
之後，他站在球員通道口看到了流淚的女兒，一時手足無措。他很擔心。他正準備走過去的時候，派崔克抱住了她。他又覺得安心了。這麽多年，他不算一個好父親，但她的身邊始終有一個人陪著她。那是她的陽光。
陸靈回過頭的時候，看到了陸允桂，她沖他招了招手。她現在還不能過去，很快，她就要發表賽季結束的講話。
布魯斯沖她走了過來，他問候了她，讓她不要傷心，說她這個賽季的表現已經留在了俱樂部的歷史上。
她微微笑著，“我只希望大家不要記得剛才那個哭泣的小女孩兒。”
“那很動人，我倒覺得會讓更多球迷愛上你。”布魯斯真誠地說道。
然後他拿起話筒，簡要說了幾句開場語，當他把話筒遞給俱樂部的主帥時，全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
陸靈拿著話筒。
她對著主看臺，又回過頭沖四面看臺都招了招手。
整個球場都安靜了下來。
她一只手拿著話筒，一只手揣進褲子口袋裏，想要讓自己盡量輕松一些。
“這是難以置信的一個賽季。我沒想到結束的這麽快。首先，我想感謝俱樂部高層對我的信任和支持，還有所有的俱樂部員工，球員們，教練組。然後，我想感謝球迷們，沒有你們，這個賽季不會如此神奇。”她說完這段話，全場掌聲雷動。她身邊的球員和教練們也都在鼓掌。
她換了只手握話筒。
他們失望嗎？對於最終沒能拿到第四。她掃了一圈，並沒有看到太多這樣的情緒。
這已經是一個很驚人的賽季了。如果她仔細去想，一個二十八歲的年輕教練帶著一支升班馬拿到了英超第五名的成績並且進入了足總杯決賽——還能要求什麽？
“這裏對於我來說，是所有一切開始的地方。”她說到這有些動容，掌聲再次響起。
“這是一個有些感傷的時刻。我跟你們一樣，永遠不會忘卻。我難以表述我對洛夫圖斯路球場的感情。但是，新的球場，新的賽季，我非常期待，我相信你們也是如此。我們這個賽季還有一場足總杯決賽要打。我會跟我的男孩兒們一起把足總杯獎杯帶給你們！”
球員們在身邊起著哄，球迷們再次發出歡呼聲。
最後，陸靈深呼吸了一口氣：
“下個賽季，會是我們真正的輝煌之始！謝謝。”
她這句話底氣十足，讓人瞬間熱血沸騰。
掌聲與歡呼聲似乎都要震破這個小球場了。球員們和教練們的臉上也都呈現出一種新的期許。
陸靈看向派崔克。他的目光裏不再有失落，一點兒都沒有了。他們看著對方溫柔笑著。
下個賽季，會是真正的輝煌之始。他們如此相信。
之後，教練組和球員們開始繞場一周感謝球迷。有幾個球員帶著自家小寶寶，溫情十足。
當陸靈跟派崔克終於要並肩走進球員通道時，她忽然停駐了一下腳步。
“怎麽了？”
“我得帶點東西走。”
陸靈找到草坪管理員，她要帶走一片草皮。
最後，她捧著一小塊草皮，走進了球員通道。派崔克還在門口等她。
她笑著問：“要不要分你一半？”
派崔克搖了搖頭，“不用，這是我們共有的。”
****
接受電視采訪的時候，天空體育的記者克蘿伊問克裏斯汀-陸為什麽哭泣。
QPR的主帥笑了笑，很坦然：“說實話，我不知道。我很久沒有流過淚了。那對我來說是非常動容的一刻，或許有一點失望。但是現在，我覺得，未來會更美好。這是一個非凡的賽季。我們經歷了很多事情。接下來，我們還有足總杯決賽要打，那會是我們這個賽季的最後一場比賽。我想要足總杯冠軍，非常想。”
克蘿伊看著她明亮的眼睛，又回到了最初喜歡她支持她的那個狀態，她不敢相信自己有段時間竟然因為派崔克而有點嫉妒她。
“祝福你，克裏斯汀。還有，恭喜你，希望下個賽季，在歐聯賽場，QPR能夠一切順利。”
“謝謝你。”陸靈沖克蘿伊禮貌地微笑，然後往更衣室走去。
更衣室門口，陸允桂站在那裏，她跟父親擁抱了一會兒。
“爸爸，你在這裏，我很開心。”她說。
陸允桂沒有說話，拍著女兒的後背，他覺得這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刻。他要努力記得這一刻的感覺。
“今天我還有一些事，明天一起吃飯？”
“好。”
****
更衣室裏大家都在鬧騰，這一回，沒有開香檳。
其實，他們準備了香檳，但那是為前四準備的。
現在，沒人想打開他們，隊長內德姆說，等我們足總杯奪冠的時候。
陸靈走進去以後，所有人立刻安靜了下來。但這片刻安靜之後，他們給了她非常熱烈的掌聲。
他們看著她，oh fuck，他們看著她，好像她是一個脆弱的小女孩兒。
“我得聲明——”
當她開口，球員們重新安靜下來。
“誰嘲笑我哭這件事，足總杯板凳都不讓坐啊……”
一陣笑聲。
接著是花樣百出的調侃。
陸靈笑著晃頭，不時接上幾句。她在嘴上也不是容易吃虧的家夥。而作為一個女性教練最不用擔心的大概就是被叫pussy（娘們，原意指女性的小妹妹）了，盡管這可不是什麽尊重女性的詞匯。
她又跟提姆聊了幾句。曼聯奪冠了，時隔三個賽季，紅魔重新聯賽問鼎。佩普很失望，但是沒辦法，曼城後期被歐冠淘汰賽拖累，最後雙線都沒有保住。切爾西在比賽結束之後非常興奮，他們也將在下個賽季重返歐冠賽場。而酋長球場那邊據說比洛夫圖斯路球場還要傷感。溫格或許真的會在下個賽季離開。
至於埃弗頓，他們在尼克-弗洛雷斯的帶領下，進入了下個賽季的歐冠。雖然無緣英超冠軍，但是跟QPR一樣，已經是相當了不起的成績。
最後提姆頗有些可惜的說：“如果是比勝負關系，第四名就是我們。”
規則沒法改變，也不是最後一場比賽的錯。陸靈笑了笑，這笑容並不苦澀，“這就是英超聯賽。達爾文主義適用於這裏。我們可以做的更好。”
提姆琢磨著她的這句話，他認同嗎？或許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從未如此確定她比自己要適合當一個主帥得多。
****
更衣室的門打開著，很多球員的家屬都在進進出出。
陸靈看了看時間，該去賽後發布會了。而等她從賽後發布會回來，她會跟球員們一起去樓上的餐廳用晚餐。在那裏，還會有俱樂部高層以及眾多的俱樂部名宿。
他們今晚都不著急離開。
八點半，洛夫圖斯路球場的告別儀式會正式開始。
盡管外面的球迷會暫時離開球場，但他們中的絕大一部分人很快就會再次回到這裏。
陸靈走出去之前，派崔克叫住了她。
“怎麽了，派特？”
人很多，派崔克欲言又止，他想伸手摸摸她的臉，也不太方便。
“你今天流了很多眼淚。我從沒有見你這樣過。”
她微微笑了笑，“好像是的。很驚訝是嗎？”
派崔克壓低了聲音，“不。只是……你哭的時候，我心都碎了，一直想親吻你的眼淚和眼睛。”
“感謝上帝你沒這麽幹。”陸靈笑著，然後，她把手輕輕放在他的胸口，沖他眨了眨眼，蜿蜒說道：“一會兒見，派特。”
他剛想握住她的手腕，她已經收回手轉身走了出去。
她剛剛，似乎，主動，跟他調情了。派崔克覺得自己的嘴角翹的有點誇張。他回頭，看到了提姆的笑容。
陸靈在更衣室門口看到一個姑娘。又陌生又有些眼熟，她回了下頭。那姑娘跟子翔站在一起，她聽到她用中文喊他哥哥。
噢，原來子翔還有一個這麽讓人驚艷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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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除了聯賽冠軍懸念，歐冠席位懸念，還有本賽季的保級懸念也依舊沒有揭曉。而除了伯恩利已經確定降級之外，還有多達五支球隊有降級的危險。
幾個小時後之後，有球隊會開香檳慶祝這個美好的賽季，但也有球隊將不得不面對這個令人失望的賽季。
西倫敦，天氣晴。
已經三周沒有主場比賽了。當QPR的球迷再次回到洛夫圖斯路球場，除了激動和企盼，還帶著一些傷感。這不僅僅是這個賽季的最後一場主場比賽，也將是這個有著一百多年歷史的球場的告別戰。女王公園巡游者足球俱樂部從1917年開始使用這片球場，直至今日，已經過去整整一百年。
這將會是一場難以告別的比賽。
賽前，俱樂部官方主持人布魯斯-布朗在主看臺的邊線附近采訪了兩位球隊名宿。一位是現在擔任QPR足球總監的萊斯-費迪南德，另一位是羅德尼-馬什。兩位名宿都對這片球場進行了一些關於自己的美好回憶，表示會想念這裏，但也對新主場和下個賽季進行了憧憬。
除此之外，俱樂部還請到了一位特殊的球迷。
這位球迷是QPR俱樂部能找到的活著的沒有錯過主場比賽最少的人，也是在洛夫圖斯路看過球最多的球迷。
他的名字叫湯姆-理查森。今年已經九十歲，從他六歲第一次被父親帶進這片球場，他只錯過13場主場比賽。俱樂部給他頒發了一個紀念獎杯，並贈送了他派崔克-安柏的簽名球衣和下賽季的季票。
全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盡管座位還沒有完全坐滿。
湯姆-理查森看上去精神很好，身板只是稍有點佝僂，他布滿老年斑的手握著話筒微微顫抖著，語速不快，但聽起來相當有力：“對於我來說，真的很傷感，這裏就像我的家一樣。我那已經去世的妻子曾在生前笑著讓我滾到這片球場來睡，我現在想，如果可以的話，我的確樂意如此，我是說死後。不過，我覺得我還能活上幾年，要不然我肯定會讓我的孫子把我的骨灰撒在這片草皮上。噢，當然得俱樂部同意。”
布魯斯連忙接道：“俱樂部肯定不會不同意，只不過，你看上去非常健康，恐怕沒有這個機會。”
洛夫圖斯路球場會在今年年底拆除，之後這裏將會建新公寓。
湯姆-理查森哈哈笑著，像個孩童，“這個賽季真棒，不誇張地說，是我經歷的最棒的賽季。我愛這家俱樂部，我也非常喜歡現在的主帥克裏斯汀。噢，還有，千萬不要賣掉派崔克。反正別在我活著的時候賣掉。”
現場響起一陣掌聲和笑聲，以及附和聲，“He is damn right！(他他媽的說的太對了)”
最後，俱樂部還贈送了一塊洛夫圖斯路球場的草皮給湯姆-理查森。他的手有些顫抖，而且拿不下，旁邊一個小男孩兒跑過去幫他拿著，滿臉微笑。小男孩兒並不傷感，於他而言，如果他也是QPR的擁躉的話，他的足球記憶會從新女王公園球場開始。
內森尼爾和托尼站在高處的包廂裏喝著香檳看著這一幕。
“那應該是他的重孫子。我得說我有點感動。”美國人感慨道。
“我也是。13場？我的天，他這輩子沒離開過倫敦吧。”托尼有些難以置信地搖頭。他又看了看表，球員們馬上就會出來熱身了。
“誰知道呢。”內森尼爾笑了一聲，“說實話，我開始對俱樂部有興趣的時候絕對沒有想到這個賽季會如此神奇。我們居然在最後一輪保有拿到第四的可能。”
“像中了樂/透大獎吧？”
“對我來說，更像是追求到了一個漂亮的姑娘，但沒想到該死的她在床上居然那麽棒……”
馬來西亞人聽了哈哈大笑，其他幾位在包廂裏的家夥也都大笑起來。
內森尼爾聳著肩：“或許我該說就像繼承家產，沒想到老家夥比想象中還要有錢。”他說完回了下頭，包廂的門沒有關，他看到了一個漂亮姑娘。但已經從球場上來的萊斯的身影晃了一下，他再去看，那個姑娘已經不見了，像是幻覺。
****
熱身時間差不多到了，球員們陸陸續續起身往更衣室外走。
提姆還在跟陸靈簡要說一些他剛剛想到的可能在比賽中會發生的事情，陸靈點著頭，眼睛不忘觀察球員們的神情和身體狀態。
無論從面部表情還是肢體語言來看，他們應該跟自己一樣，對於這場比賽是很慎重的。陸靈思考著，目光最後落在了掛著7號球衣更衣櫃的座位上。
派崔克綁好鞋帶站了起來，他一擡頭，緹娜正望著他，他略略有些疑惑，投過去詢問的目光，她只是搖頭笑了笑。
他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萊昂過來搭著他的肩，兩人準備出去。伊恩和子翔他們已經出去了。
他路過她的身邊，忽然想起什麽來。
“緹娜——”
陸靈不止一次跟派崔克說過，嚴肅場合，比如賽前的更衣室裏，最好叫老板。但這家夥總是忘記。
提姆差不多說完了，他看派崔克像有話要說，他轉過身，跟還在等派崔克的萊昂一起走出了更衣室。
賽前熱身，主教練一般不會去球場裏，但是助理教練和一線隊教練、守門員教練經常會跟著一起。
“怎麽了？”陸靈問。更衣室裏幾乎沒什麽人了，她也懶得更正他。
派崔克一邊把手鏈解下來一邊遞了過去，“能請你幫我放到我的保險箱裏嗎？謝謝。”他放到她的手心裏轉身就走。
“嘿，密碼。”陸靈喊道。
派崔克回了下頭，笑著，盯著她，輕聲說：“1-7-1-8.”
陸靈微微一楞。他已經不見人影。
1718.
她低頭看著手鏈，抿著嘴笑了一下。那是他和她的生日日期。
****
斯托克城不是一個強勁的對手，但是他們還沒有完全脫離降級風險。好在問題不大，後面的球隊只要不全勝，斯托克城輸球也能保級。
或許陸靈應該覺得慶幸，如果面對的是一支為了保級拼命的球隊，那大概不會比對陣一支強隊容易。可惜的是，最大的爭四競爭對手切爾西本輪的對手水晶宮已經保級成功。
陸靈覺得自己很難指望孔蒂輸給帕杜。
目前的形勢，其實很簡單。QPR和切爾西同積66分，QPR的凈勝球比切爾西少一個，進球數少三個。也就是說，QPR必須盡可能大比分取勝，要在凈勝球上壓過藍軍，才能進入前四。
盡管她在球員們出去列隊之前再三強調不要去想同時進行的切爾西的比賽，我們只要打好我們自己的比賽就行。但事實上，對於她自己來說，她是不可能不關註切爾西對陣水晶宮的那場比賽的。以及，不僅僅是切爾西的比賽，還有阿森納的。
陸靈照了下鏡子，她看著鏡子裏的姑娘，一瞬間覺得極其陌生。這嚇了她一跳。她沒有時間多想，走出了更衣室。她的情緒似乎在發生變化，球迷們的歌聲歡呼聲越來越近。
她即將走出球員通道。她猛地意識到這是她在這裏的最後一場比賽了。她又想到尼克的那個擁抱。那是他最後一次站在這片球場。噢，不僅如此。那是他們最後一次一起站在這片球場。或許，那是他擁抱她的原因。
這片球場是他的執教生涯開始的地方，也是她的。
她發覺自己難以抑制地激動起來。有種強烈的想要流淚的沖動。她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定了一秒，才繼續前行。
她走出來了。
球迷們給出了本賽季最震耳欲聾的一次歡呼和掌聲。那是給她的。她知道。她很驕傲。但又覺得自己忽然變得很脆弱。她低著頭，輕輕吐出fuck這個詞。她不希望被鏡頭掃到。
今天，不僅球隊高層都在，還來了很多俱樂部名宿，而且大部分一線隊球員和教練的家屬也都來了。不過對於陸靈而言，最重要的是她的父親陸允桂正坐在看臺的某個角落。他現在正在看著她，他會覺得驕傲嗎？
她從未在意過這一點，但她此刻很希望看到陸允桂驕傲的神情。
她往主隊教練席走了兩步才想起有件事還沒做，她連忙轉身，馬克-休斯正朝她走過來。噢，她差點忘記賽前握手。
陸靈和斯托克城的主帥握了握手。寒暄了幾句，一松開手轉身，她幾乎就忘記了他們剛剛的談話內容。
當她坐到教練席上，提姆側了側身，他的臉上有著她熟悉的微笑，但更多的是真誠。
“克裏斯汀，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是一個很重要的時刻。但是我想說你是球隊的主帥。”提姆的觀察力驚人，他發現了她的情緒變化。他瞥了一眼已經開始比賽的球員們，繼續說道：“他們需要你。這也是你整個賽季都在為之奮鬥的，不是嗎？”
“謝謝你，提姆，別擔心，我很好。”陸靈沖他笑了一下。
提姆還不夠了解她。她並非一個厲害的情緒管理者，但她絕對是一個職業的主教練。即使他不說這番話，她也會逼迫自己把所有註意力放在比賽上。不過她還是很感謝他。
她站了起來，走到了邊線附近。
當她站到那裏，她看到了洛夫圖斯路上打出的標語：“We will never et.”（我們永不會忘卻）
今天看臺上的主場球迷著裝極其統一，幾乎全都穿上了藍白色的主場球衣。而他們的手裏揮舞著藍白色的圍巾。這是百年洛夫圖斯路最後的盛景。
全場響起了振聾發聵的歌聲。
他們在唱：“克裏斯汀的藍白軍團！”
這歌聲好像冷兵器時代戰鬥時的擂鼓聲。
****
隊長內德姆-奧諾哈經過短暫休息後傷愈，訓練課上的狀態不錯，本場比賽覆出。這樣，QPR在門薩缺陣的情況下總算還是有一對能用的中衛組合。
派崔克這場比賽進入了首發名單，他和巴爾加斯前一段時間的缺陣對球隊的影響確實太大了。
球迷們開始唱派崔克之歌。
QPR從第一分鐘就發起了猛烈的攻勢，他們投入了大量的進攻人手。斯托克城的防線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集體回撤想要守住禁區。
第8分鐘，約翰在邊路傳中，派崔克在萊昂的掩護下高速前插，左腳把球淩空射入。
QPR由賽季最佳球員首開紀錄，主場1:0領先。
這個進球燃爆全場，當派崔克做出他標志性的慶祝動作時，大部分球迷在看臺上遙相呼應。他有些無奈，但是他知道，在他們知道這個動作的意思之前，他是得習慣這個了。
陸靈和提姆擁抱了一下，她很激動，但是她的身體還是繃得很緊，她依舊覺得緊張。
第27分鐘，QPR門前連續幾次射門，巴爾加斯和派崔克的射門都被人群擋出，但萊昂拿下了亂球，然後把球推進球門下角。
比分變成2:0。
這之後，QPR在主場球迷的吶喊中不斷進攻。但又錯失了幾次機會，派崔克禁區前的推射，萊昂的兩次頭球和巴爾加斯的小角度射門都被年輕的陶工門將巴特蘭拒之門外。
有QPR的球迷在看臺上喊道：“切爾西也是2:0領先，加油啊！”
陸靈沒有回頭，她聽到這個聲音覺得心緒很亂。應該也有球員聽到了。她想，球員們不可能不去想切爾西那邊的比分。她阻攔不了這一點。
她沖場上揮舞著手臂，那是加強進攻的意思。
上半場已經接近結束。
補時階段，伊恩的一腳遠射高出橫梁，隨後主裁吹哨。
中場休息，球員們很明白要做什麽。
進球。進球。
下半場。
QPR在後場只留了兩名中衛和後腰傑克-斯蒂爾，除了兩個邊後衛喻子翔和約翰-奧康納之外，連伊恩也頻頻插上。
斯托克城的球員看上去很難以適應這樣的進攻。
進球再次到來。
第56分鐘，派崔克挑傳到禁區，內森-雷蒙德把球傳到中路，跟上的萊昂腳後跟一磕，把球直接打進，門將巴特蘭猝不及防。
3:0！
陸靈焦急地轉身問提姆，“切爾西的比分？”
提姆說：“還是2:0。”
也就是說，現在兩隊凈勝球相同了，不過，比進球數依然是切爾西進前四。
陸靈的心臟跳動的很快，很快。她覺得真的有可能從身體裏蹦出來。
她沖場上喊話：“進攻！進攻！”
但QPR的球員在一周雙賽之下，似乎有些疲憊了。
比賽過了六十分鐘，高強度的進攻正在減弱，雖然依然在努力制造機會。防守方面，開始有些松散。
第69分鐘，斯托克城的瑞士國腳沙奇裏鬼魅般在邊路出現，利用QPR後場的空當高速帶球。
他內切到禁區弧頂，一腳低射，球鉆入下角！
羅伯特-格林氣惱地捶著地。
而更壞的消息出現了。提姆告訴陸靈，幾乎在同一時間，切爾西也進球了，威廉打進一球。
“Shit！Shit！”
不僅是陸靈，不僅是球員們，全場的球迷都陷入一種焦躁。這樣一來，QPR的形勢就太困難了。切爾西凈勝球是+26，他們則是+24。
看臺上，幾乎每個球迷都緊張地盯著場上情況的同時還一手拿著手機不時瞥上一眼。
現在，QPR不僅要在剩下的二十多分鐘裏盡可能多的進球，而且還得寄希望水晶宮進切爾西的球幫他們一把。
但水晶宮已經成功保級，他們未必有多少戰鬥欲。
反倒是QPR的對手斯托克城這邊開始緊張起來了。後邊的保級對手現在依然保持著全勝的可能，馬克-休斯並沒有命令球員們繼續進攻，但他也不想丟太多球，否則也有凈勝球被超過而降級的危險。
於是，陶工開始死守，想守住這個1:3的比分。
陸靈的藍白軍團，在漫天歌聲中繼續攻擊、攻擊。
終於，在第80分鐘他們收獲了有點幸運的第四個進球。
又是派崔克，他跌跌撞撞地在推搡下帶球，最後一刻把球給出來被擋住，但反倒又回到了他自己的腳下。
派崔克順勢一腳撩射，球打中了橫梁之後往下彈，越過了門線。
他和萊昂都已經梅開二度。
陸靈望著比分牌，4:1，但這還是不夠，還要進兩個。
第90分鐘，派崔克長傳給左路巴爾加斯，智利人傳給喻子翔，QPR的左後衛突入禁區，小角度打門進球。
5:1！
補時只有三分鐘。陸靈嘴裏蹦出好幾個詞匯。
她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死死盯著皮球的走向，她想，還會有一個進球嗎？
巴爾加斯獲得了一個門前機會，但他和派崔克趕到一起了，結果兩人一讓，球被解圍出去。
最後的最後，派崔克一腳遠射，被後衛封堵。萊昂跟上補射……
球滑門而出。
全場哨響。
陸靈把手從口袋裏拿了出來，全是汗水，黏答答的。無力感襲來。
5:1，已經是一個羞辱對手的比分，已經是一場屠殺。他們已經做得很好，她如果露出失望的表情，那對他們是不公平的。她轉過身，陽光灑在她的背影上，她跟馬克-休斯握了握手。
提姆走過來說：“切爾西的比賽還有一分鐘，如果水晶宮能進一個的話，我們就是第四了。”
陸靈木訥地點了下頭。
她又往球場走去。
十一個人，好幾個累趴下了。攝像機在她身邊轉著，她從來沒有這麽討厭過這個東西。
她跟內德姆擁抱了一下，感謝他這個賽季所有的支持，並表示她很滿意他本場比賽的表現。她的聲音不大，球場那麽嘈雜，隊長只是不住地點頭，她覺得，他未必聽清楚了。
她跟內德姆錯開，望到了讓她心顫的一幕。
派特伏身親吻著這片草皮。
要告別了。
然後，她聽到了身後提姆的聲音，看臺上球迷的聲音。他們都在告訴她和球員們一個殘酷的事實：
切爾西那場比賽結束了，水晶宮沒能進球。這樣的話，QPR的凈勝球和切爾西持平，但進球數少一個。
切爾西拿到了聯賽第四。
她整個人釘在了草皮上。再也不能挪動一步。
其實，這場比賽結束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可能會是這個結果。從那一刻起她只能聽天由命。但是當這個事實傳來，她還是覺得沒有做好準備。
沒有任何征兆，她的眼淚流下來了。
根本止不住。她想要停止流淚，她想要控制情緒，但她不僅沒能做到，心底所有的所有的情緒似乎都在這一瞬間迸發了出來。她的淚水越來越多，肩頭開始抖動。
好多臺攝像機這時好像都註意到了她，全都掃了過來。
最先過來的是伊恩，蘇格蘭男孩兒把她抱到懷裏，拍著她的肩膀，他沒有喊她老板，而是叫了她的名字。
“克裏斯汀，一切都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陸靈點著頭，說不出話，只有眼淚還在不停地往下掉。
忽然，伊恩輕輕放開了她，下一刻，她被一個更熟悉的懷抱抱住。
他摸著她的後腦勺，在她耳邊呢喃著她的名字，“緹娜，我的緹娜，會好的，都會好的。”
聽到他的聲音，她不再只是無聲地流淚。
她在他懷裏哭了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哭。
是為了丟掉的歐冠席位？還是因為告別球場的傷感？亦或是緬懷那個曾經在這裏跟她並肩站立但已經失去的愛人？
都是，又或者都不是。
好多球員都過來了，提姆似乎也在旁邊，她把頭埋在派特的懷裏，依舊在哭泣。
她似乎聽到有球迷在為她唱歌。
攝像機過來的時候，派崔克騰出一只手把鏡頭給推開了。不用他說什麽，已經有隊友攔住還想過來的攝像師和攝影師。
陸靈使勁吸了吸鼻子，這真他媽丟臉，但是她的情緒還沒有完全過去。她在派崔克懷裏深呼吸著，一次，兩次……
終於，她擡起了頭。
滿臉都是淚痕，雙眼紅腫，眼眸經過淚水的洗滌，此時異常明亮。
派崔克看著她的眼睛，“緹娜……”
陸靈使勁笑了笑，他的眼睛裏有擔心，也有一點失落，她說：“我沒事了。”
她從他的懷裏出來。
全場球迷響起了熱烈的掌聲。他們又在為她唱歌了。
“克裏斯汀的藍白軍團！”
這才是第一個賽季，她想，才是我的第一個賽季而已。
這片球場，如此美麗，但是要告別了。
而告別是為了重新開始。
****
陸允桂從看臺上下來，原本保安攔住了他，但馬上有一個俱樂部的工作人員說了兩句，保安連忙放行。並沖他微笑說道：“先生，你有個了不起的女兒。你肯定為她驕傲。”他說，“是的，謝謝你，我很驕傲。”
之後，他站在球員通道口看到了流淚的女兒，一時手足無措。他很擔心。他正準備走過去的時候，派崔克抱住了她。他又覺得安心了。這麽多年，他不算一個好父親，但她的身邊始終有一個人陪著她。那是她的陽光。
陸靈回過頭的時候，看到了陸允桂，她沖他招了招手。她現在還不能過去，很快，她就要發表賽季結束的講話。
布魯斯沖她走了過來，他問候了她，讓她不要傷心，說她這個賽季的表現已經留在了俱樂部的歷史上。
她微微笑著，“我只希望大家不要記得剛才那個哭泣的小女孩兒。”
“那很動人，我倒覺得會讓更多球迷愛上你。”布魯斯真誠地說道。
然後他拿起話筒，簡要說了幾句開場語，當他把話筒遞給俱樂部的主帥時，全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
陸靈拿著話筒。
她對著主看臺，又回過頭沖四面看臺都招了招手。
整個球場都安靜了下來。
她一只手拿著話筒，一只手揣進褲子口袋裏，想要讓自己盡量輕松一些。
“這是難以置信的一個賽季。我沒想到結束的這麽快。首先，我想感謝俱樂部高層對我的信任和支持，還有所有的俱樂部員工，球員們，教練組。然後，我想感謝球迷們，沒有你們，這個賽季不會如此神奇。”她說完這段話，全場掌聲雷動。她身邊的球員和教練們也都在鼓掌。
她換了只手握話筒。
他們失望嗎？對於最終沒能拿到第四。她掃了一圈，並沒有看到太多這樣的情緒。
這已經是一個很驚人的賽季了。如果她仔細去想，一個二十八歲的年輕教練帶著一支升班馬拿到了英超第五名的成績並且進入了足總杯決賽——還能要求什麽？
“這裏對於我來說，是所有一切開始的地方。”她說到這有些動容，掌聲再次響起。
“這是一個有些感傷的時刻。我跟你們一樣，永遠不會忘卻。我難以表述我對洛夫圖斯路球場的感情。但是，新的球場，新的賽季，我非常期待，我相信你們也是如此。我們這個賽季還有一場足總杯決賽要打。我會跟我的男孩兒們一起把足總杯獎杯帶給你們！”
球員們在身邊起著哄，球迷們再次發出歡呼聲。
最後，陸靈深呼吸了一口氣：
“下個賽季，會是我們真正的輝煌之始！謝謝。”
她這句話底氣十足，讓人瞬間熱血沸騰。
掌聲與歡呼聲似乎都要震破這個小球場了。球員們和教練們的臉上也都呈現出一種新的期許。
陸靈看向派崔克。他的目光裏不再有失落，一點兒都沒有了。他們看著對方溫柔笑著。
下個賽季，會是真正的輝煌之始。他們如此相信。
之後，教練組和球員們開始繞場一周感謝球迷。有幾個球員帶著自家小寶寶，溫情十足。
當陸靈跟派崔克終於要並肩走進球員通道時，她忽然停駐了一下腳步。
“怎麽了？”
“我得帶點東西走。”
陸靈找到草坪管理員，她要帶走一片草皮。
最後，她捧著一小塊草皮，走進了球員通道。派崔克還在門口等她。
她笑著問：“要不要分你一半？”
派崔克搖了搖頭，“不用，這是我們共有的。”
****
接受電視采訪的時候，天空體育的記者克蘿伊問克裏斯汀-陸為什麽哭泣。
QPR的主帥笑了笑，很坦然：“說實話，我不知道。我很久沒有流過淚了。那對我來說是非常動容的一刻，或許有一點失望。但是現在，我覺得，未來會更美好。這是一個非凡的賽季。我們經歷了很多事情。接下來，我們還有足總杯決賽要打，那會是我們這個賽季的最後一場比賽。我想要足總杯冠軍，非常想。”
克蘿伊看著她明亮的眼睛，又回到了最初喜歡她支持她的那個狀態，她不敢相信自己有段時間竟然因為派崔克而有點嫉妒她。
“祝福你，克裏斯汀。還有，恭喜你，希望下個賽季，在歐聯賽場，QPR能夠一切順利。”
“謝謝你。”陸靈沖克蘿伊禮貌地微笑，然後往更衣室走去。
更衣室門口，陸允桂站在那裏，她跟父親擁抱了一會兒。
“爸爸，你在這裏，我很開心。”她說。
陸允桂沒有說話，拍著女兒的後背，他覺得這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刻。他要努力記得這一刻的感覺。
“今天我還有一些事，明天一起吃飯？”
“好。”
****
更衣室裏大家都在鬧騰，這一回，沒有開香檳。
其實，他們準備了香檳，但那是為前四準備的。
現在，沒人想打開他們，隊長內德姆說，等我們足總杯奪冠的時候。
陸靈走進去以後，所有人立刻安靜了下來。但這片刻安靜之後，他們給了她非常熱烈的掌聲。
他們看著她，oh fuck，他們看著她，好像她是一個脆弱的小女孩兒。
“我得聲明——”
當她開口，球員們重新安靜下來。
“誰嘲笑我哭這件事，足總杯板凳都不讓坐啊……”
一陣笑聲。
接著是花樣百出的調侃。
陸靈笑著晃頭，不時接上幾句。她在嘴上也不是容易吃虧的家夥。而作為一個女性教練最不用擔心的大概就是被叫pussy（娘們，原意指女性的小妹妹）了，盡管這可不是什麽尊重女性的詞匯。
她又跟提姆聊了幾句。曼聯奪冠了，時隔三個賽季，紅魔重新聯賽問鼎。佩普很失望，但是沒辦法，曼城後期被歐冠淘汰賽拖累，最後雙線都沒有保住。切爾西在比賽結束之後非常興奮，他們也將在下個賽季重返歐冠賽場。而酋長球場那邊據說比洛夫圖斯路球場還要傷感。溫格或許真的會在下個賽季離開。
至於埃弗頓，他們在尼克-弗洛雷斯的帶領下，進入了下個賽季的歐冠。雖然無緣英超冠軍，但是跟QPR一樣，已經是相當了不起的成績。
最後提姆頗有些可惜的說：“如果是比勝負關系，第四名就是我們。”
規則沒法改變，也不是最後一場比賽的錯。陸靈笑了笑，這笑容並不苦澀，“這就是英超聯賽。達爾文主義適用於這裏。我們可以做的更好。”
提姆琢磨著她的這句話，他認同嗎？或許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從未如此確定她比自己要適合當一個主帥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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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衣室的門打開著，很多球員的家屬都在進進出出。
陸靈看了看時間，該去賽後發布會了。而等她從賽後發布會回來，她會跟球員們一起去樓上的餐廳用晚餐。在那裏，還會有俱樂部高層以及眾多的俱樂部名宿。
他們今晚都不著急離開。
八點半，洛夫圖斯路球場的告別儀式會正式開始。
盡管外面的球迷會暫時離開球場，但他們中的絕大一部分人很快就會再次回到這裏。
陸靈走出去之前，派崔克叫住了她。
“怎麽了，派特？”
人很多，派崔克欲言又止，他想伸手摸摸她的臉，也不太方便。
“你今天流了很多眼淚。我從沒有見你這樣過。”
她微微笑了笑，“好像是的。很驚訝是嗎？”
派崔克壓低了聲音，“不。只是……你哭的時候，我心都碎了，一直想親吻你的眼淚和眼睛。”
“感謝上帝你沒這麽幹。”陸靈笑著，然後，她把手輕輕放在他的胸口，沖他眨了眨眼，蜿蜒說道：“一會兒見，派特。”
他剛想握住她的手腕，她已經收回手轉身走了出去。
她剛剛，似乎，主動，跟他調情了。派崔克覺得自己的嘴角翹的有點誇張。他回頭，看到了提姆的笑容。
陸靈在更衣室門口看到一個姑娘。又陌生又有些眼熟，她回了下頭。那姑娘跟子翔站在一起，她聽到她用中文喊他哥哥。
噢，原來子翔還有一個這麽讓人驚艷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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